徽印象
2013年7月16日 放大 缩小 默认    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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徽印象

范寿鸣
徽商云集的扬州
 

(接上期)

2- 1日 外景[庙子弯]

钱汝诚 曹树卿 胡守志

胡守志:原想庙子弯亭应该是个小型盐场才对,灶户何在?盐土盐田盐池何在?

曹树卿:看来这庙子弯亭并非是西关盐场的庙子弯亭,不过,漕帮的常清明跟我说就是在这。

胡守志大声诘问:大人看,那远处可是西关盐场的庙子弯亭?

大家极目望去。浑晕的云光,裹在湿漉漉的空气中,散落在远滩河道上泛起点点水光。

钱汝诚叹道:弯弯曲曲的运河,沿途美景真可谓一派生机啊,没想到百里盐田皆为不毛之地的滩涂。

曹树卿:是啊,盐工其实是世上少有的苦差事,近日绵绵雨水,盐场的产量和质量都会受到很大影响,半年来的辛劳有可能就会功亏一篑啊。

钱汝诚沉默不语,木然捋着颔下胡须:那个刘永富是盐工出身?

曹树卿:是的,就是这庙子弯亭的,外号叫刘一耙。

钱汝诚:刘一耙?

曹树卿随之一笑:喔!是他的外号,每次收集原盐,盐工们都要用大耙子来扒盐,为了扒盐快刘永富自制了一把耙子,硕大无比,所以大家就叫他刘一耙,他与庙子弯亭场商戚太保是把兄弟,都是盐工出身,这些年来,已经算是扬州城里的小富了。

钱汝诚显然带着几分嘲讽,说道:一个运商,一个场商,嘿嘿!都快要跟江家比攀了,这个刘一耙啊,人家江家是正道买卖。

曹树卿:马帮与盐政衙门的人混得那么好,不也是在做正道买卖。

钱汝诚:混得那么好?为何不领取盐引,做合法生意?这些盐政衙门的败类。

他移动了一下步子,又道:大清朝盐课居赋税之半,两淮盐课又居天下之半,像这样的马帮跑运多是私盐,那些盐政衙门的人还跟他们打得火热,积弊啊!我看要不了多久,这两淮盐赋甲天下的美名也就成一顶虚名了。

曹树卿朝左右看了看:大人!等会儿他来了切不可有这样的痛嫉,常清明把我们引荐给他,说是我们此次来扬州办盐,有运劳相求,是生意上的交合。如果大人胸中没能调理此情,怕是节外生枝啊!

钱汝诚一脸凛然地目视前方:这个,我清楚。卢见曾,卢大人知道吗?

曹树卿:现任长芦盐运使的卢大人!他也曾任两淮盐运使,就是在扬州被同僚与不法盐商诬陷下狱,发配到塞外的。

钱汝诚:正是,虽得以昭雪,但还是很发人深省啊,树卿,这里的水很深,我知道不好趟。

曹树卿:我们与刘一耙打交道,以期能通过他们,摸清排查盐政积弊,但这些马帮之人,半是江湖中人,应酬江湖我们倒是几无胜算。

正说着,突然弯道那边传来一阵马蹄声。 不一会儿,几匹快马冲了过来。

领头一人喝道:哪位是曹先生?

曹树卿一拱手道:在下姓曹,请问你们?

只见那领头人迟疑了一下,随后下马向曹树卿拱手道:天下跑商苦差同足,在下何书通是刘帮主派来迎你们的,久候了,万望见谅。

曹树卿点头微笑,见此人礼语有佳,心中缓解了三分紧张的情绪:客气了,是我们提前了时间。

说着,曹树卿引步走到钱汝诚身边:这是我们家钱三爷。

何书通纳头便拜:何书通拜见钱三爷。

钱汝诚抚须微笑:幸会!幸会啊!我们从辽东来此,异域他乡,能觅与贵帮相携,真是多谢了。

钱汝诚看了他一眼,又道:刘帮主事务繁多,我想他难能抽身,还是?

何书通:今日一早有一队清兵来我们马棚东湖抓走了我们马帮的人,刘帮主正赶往盐运使司斡旋此事,要不了多时当回到庄子,所以帮主命我前来迎道。

钱汝诚不由起疑:清兵去你们那抓人,这是为何?

何书通:不瞒钱三爷,都是那些盐衙的贪官,唉!这事说来话长,郁结太深,还是先请到马棚一叙。

说完,何书通一拽缰绳跃身上马,马随之在原地转了一圈驻定,他用真诚的目光看着钱汝诚等:请!

2- 2日 内景[马棚东湖——堂房]

钱汝诚 曹树卿 胡守志

钱汝诚一行顺着一条刚好能走一辆马车的野径跟在他们的后面,拐了几个弯,便来到了马棚东湖的一个大院,何书通引着钱汝诚他们穿堂过室,走进一间布置考究的堂房,堂房里香烟缭绕,烟是从紫檀木柜上的一个香炉冒出来的,由于没有看到其他陈设礼佛的物像,这烟香飘溢在堂内古色形制的物件中,显出堂房的一种特殊味道。

何书通让钱汝诚他们入坐,自己在就近的椅子坐了下来。

正当曹树卿与何书通寒暄之时,钱汝诚看着西壁茶案上方的一轴堂设金碧山水,两边一对条屏——宇内江山如是行云,人间兄弟同此拜合。

何书通好像对钱汝诚悉念条屏的样子不以为然,他说道:这是我们帮主的茶房,平时来人,帮主喜欢在这与人说事。

钱汝诚点点头,道:我看蛮好,就像到了自己的宅室,很是亲切。

因为知道刘一耙是个盐工出身,当是粗泛之人,堂房的氛围可是令钱汝诚雅趣横生,他抚须微笑,又道:柳拂轻云,条屏横匾,你们的刘帮主还是文道中人啊!

何书通:哪里哪里,我们刘帮主也是苦出身,堂房的摆饰都是桐师爷一手经营的。

钱汝诚一愣,脸上旋即露出一丝惊诧之色,问道:哦!桐师爷?

何书通:钱三爷与桐师爷认识?

钱汝诚知道此问令人启惑,于是干脆回问道:可是府衙的那位桐师爷?

何书通:正是。

钱汝诚故意一脸感慨地说道:我们在辽东就闻悉桐师爷的大名啊,乾隆二年,两淮盐运使卢见曾卢大人被诬陷下狱,是桐师爷率民劫道钦差大臣,为卢大人鸣冤不平,桐师爷此举,令名鹊起,天下闻知。

何书通:桐师爷早已不在盐衙谋事了。

钱汝诚:因为为卢大人鸣冤?

何书通:是的,卢大人离开扬州之后,他就受到不少趋炎附势之徒的排挤,更有甚者还想暗算于桐师爷,我们刘帮主是个知恩图报的人,桐师爷因卢大人受难,卢大人因我们遭害,此事也只有我们灶户众兄挺身而出才是!钱三爷刚刚说的卢大人被诬陷下狱之事,正是与我们马帮干系甚深,此话说来话长了。

钱汝诚暗吃一惊,十几年前惊动朝野的卢见曾事件,竟然在何书通嘴里说的如此平易淡然,这其间,必有许多有关扬州盐政事端可察,这正中他的心意。

钱汝诚看了曹树卿一眼,曹树卿转脸去看何书通,不知所以然地搭讪说话:十几年前卢大人的事情与贵帮也有关系?

何书通:风大,水咸,泥沾脚,只见荒滩不见脚,我们马帮的多是灶户出身,灶户以亭和盐田以及周边沼泽之地为本,扬州城里有不少霸道的盐家,他们仗着资济雄厚和官衙一帮恶人势力,巧取豪夺,欺我们灶户太甚,公堂对簿,久讼不决,可是没想到啊,乾隆元年扬州来了个新的两淮盐运使,他就是卢见曾卢大人,卢大人到任后,此事突然有了转机。

说着,何书通摆摆手,又道:此事现在说来还是不便,总之,一句话说不清楚。

见何书通语塞,钱汝诚用试探的语气说道:这位卢大人当说是扬州城的包青天啊!不过,我有一事不明,不知当问妥否?

何书通:哎!刘帮主请来的客人,不拘礼套,想说就说。

钱汝诚点头微笑,心中三分敬佩何书通的豪爽气格,说道:卢大人现任长芦盐运使,仍算得上是盐运一方的朝廷大员,扬州盐衙众官还敢排挤桐师爷?

何书通还是再次摆摆手,说道:卢大人是君子,桐师爷为君子谋事也正是因为自身有君子气节,不与小人为伍,怎么不受排挤,更何况长芦是长芦,扬州是扬州啊。

2- 3日 内景[桐师爷府宅]

刘永富 桐师爷

刘永富从马棚东湖快马赶到扬州城里没有马上到运司衙门交涉,而是先来到了东圈门街桐师爷府宅。桐师爷刚送走好友扬州府知事李成献,正在院门外,见刘永富行色匆匆而来,知道马帮又生新事。

桐师爷:永富来了,入内讲话!

刘永富神情怏怏:这些卑鄙小人,又抓了我帮兄弟。

桐师爷只觉惘然,思索着刘永富前几日收留了几个尚未脱离灶籍的盐工一事。

桐师爷皱眉道:抓的是马帮哪几位兄弟?

刘永富答道:就是新来的那几个,就因为他们未脱灶籍,他奶奶的,真他妈的混账。

桐师爷:事情如若是这么简单也罢……

桐师爷说着,紧锁了双眉,又问:你确定是衙门的哪家差役?

刘永富:不是衙门的,是一队兵勇,像是扬州西城的驻军,但他们领头的说是为盐运使办差。

桐师爷:盐运使?

刘永富答道:是的!

桐师爷默不作声,踱步走到棋枰前,先捏起一枚黑子落下,接着又捏起一枚白子落下,此时房内十分安静,只有棋子落下的声音不断发出。刘永富知道桐师爷这是在思考问题,一声不吭地在看着他下棋。

桐师爷:平时做事情的时候不光要老是依着义气行事,今天的刘永富已不是从前的孤行单丁,你现在是一帮之主,不要等到出什么问题的时候才想到自己是帮主,未雨绸缪才是做帮主的心志。

他把棋子一放,站了起来,在房中走来走去:扬州城里盯上你的人很多,那几个新来的灶户,本来就不是什么被人留心的人,到你那儿了,情况就不一样。现在已经有人在散布谣言,说你刘永富图谋不轨,正聚义谋反,想学元朝末年的张士诚,这是何等的歹毒,让人揪心啊!更何况时下天地会的人四处张罗,朝廷对你们这样的帮派,一旦确定有天地会的模样,定剿无疑。

刘永富心头一阵发紧,突然他站了起来,脸色铁青,说道:要不是为众兄弟谋得一份光景,我定要衙门的那些家伙好看,唉!这口气真难咽!

桐师爷:难咽也要想法子咽,看到吗?他们连驻军都调动了,眼下他们正等着你大打出手!

刘永富:依先生之见,我该如何才是?

桐师爷又回到棋盘前两手夹起一枚子道:这盘棋必须拂袖示弱,能让这些运司衙门的人隐隐觉出刘永富称败,这些运司衙门贪官本质上是为钱,你刘帮主素来不与他们上供,而当你败意已露,他们是愿意和你接着走下去呢,还是愿意和你刘帮主新开一局?

刘永富虽说自己是个粗人,但能识才俊交往,在他心里头最佩服的就是桐师爷,这个人有学问,有不同于常人的见识。乾隆三年相识后,他一直对桐师爷执弟子之礼。刘永富自己空闲的时间不多,但只要得空,他就会来桐师爷府上或请他去马棚东湖求教叙议。桐师爷呢,因为念着当年因卢大人而受歹人加害,刘永富挺身相助之恩,投桃报李,对这位现在的马帮帮主十分企心。刘永富性子刚毅,是个有主见的人,一般人的话,很少能听得进去,但是对这位桐师爷,他却向来言听计从。今天也不例外,听了桐师爷的一番话,他就把心头蹿起的那股鼎鼎大火强压了下去。

刘永富虽有所悟,但仍然心气不匀,稍顿了一下道:向他们示弱!这么多年来我们马帮不与这般贪官为伍,仗的就是这份节气。他们就眼红我们没有纳课请引,可我们做的都是东家的生意,根本上是没有触犯大清的盐法引岸,现在他们抓了我们的人,我们就开始向他们朝供,这算是纳课请引呢?还是贿赂阿谀呢?更何况,这个头一开,可是狮子张口,没完没了啊!

桐师爷缓缓说道:刘帮主有此顾虑没错,但当下紧迫的是这些人会因此步步进逼,你若无措,这样的事将发生得更为频繁,到时候,你只能被逼无奈。依了你的性子,来个鱼死网破,谁能占得便宜?要知道,他们的身后可是大清国啊,你能与大清为敌吗?真成了他们计囊里的反贼不成? (未完待续)

 
 
 
   
  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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